紀琉雲本來正在辦公室加班忙碌, 誰知道一接到陸翔的電話，一顆急於處理工作的心卻突然靜了下來。

“餵……？”

來找她辦事的行政老師在這間小小的辦公室裏耗的時間已經夠久了, 便用半抱怨、半懇求的語氣道：“紀秘書, 您為什麽就是不能簽這個字呢？”

紀琉雲用手指輕輕蓋住手機的話筒, 語氣平穩道：“不好意思陳老師, 不是我自己不願意簽字, 而是程序問題。你手上的立項表還沒過院審，所以我這邊暫時無能為力。”

對面的人也不管她正在接電話，自顧自陳情道：“可這是曹教授和院長親自討論過才立項的項目，基金申請的答辯都過了, 院審只是個程序而已。您就先把字簽了吧, 都是早晚的事兒……”

紀琉雲正色道：“我當然知道，但規定就是規定。真的很抱歉了。”

“那……那好吧……”來者見她毫不通融，便只得悻悻然走了。

紀琉雲搖搖頭——她不知道一向“鐵面無私”的自己是給了他們什麽錯覺, 居然讓他們覺得自己這兒也開始可以講人情、求通融了。不過確實有同事說她這一陣子變得愛笑了，言行舉止也更有人情味兒了。

“sorry, 剛才在忙。怎麽了？”她問道。

電話那頭的陸翔把煙從嘴邊拿下來，一笑：“這麽晚了還在忙工作，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真打算嫁給工作了呢……”

“行了, 別調侃我啦。說吧，找我什麽事啊？”或許連她自己都註意到，她此刻的語氣正十分輕松溫柔。

“你……想不想喝酒？”

“啊？”紀琉雲的心思突然飄到了兩個月前兩人在酒吧喝醉了之後滾床單的事情上了，一時說不出話來。

而通過這短暫的沈默，陸翔似乎也明白了她的想法, 便尷尬又愧疚地說：“啊，不是……我是說我現在正在盈江邊上吹風呢，感覺一個人怪孤單的，不知道你有沒有時間和心情……沒有的話就算了，沒關系的。”

他總是這樣，極度害怕自己被她拒絕——可能一個一向自負的男人在面對自己喜歡的人時，局促和緊張就是他最大的誠意。

他的心砰砰跳了幾下，等待著她的回應。

就在他以為自己肯定要被拒絕了之時，紀琉雲卻說：“行，定位在微信上發我，我過去。”

“好。”他心中突然釋懷了不少，剛才低落的情緒似乎被一掃而空了。

得到了紀琉雲的應允後，陸翔開車去附近的便利店買了兩罐啤酒和兩罐橘子味汽水，又繞回了剛才的地方。

盈江邊上可真是冷啊……他打了個哆嗦，責怪自己為什麽要為了裝逼而選擇這樣一個地方。

陸翔把手縮回了袖子裏，隔著袖子握住剛剛被開啟了的易拉罐，暢飲了一口——嘖，似乎更冷了。

“Hey，你也是一個人嗎？不知道我有沒有榮幸向你討罐酒喝。”一個打扮時髦、穿著恨天高的齊耳短發女子從他面前走過，停了下來，用一雙熱情的笑眼望向他。

陸翔背過手去從車座上取了剩下的那一罐啤酒，扔給她，道：“拿好，不謝。”

動作迅速地接過啤酒後，那女子笑笑，仿佛得到了什麽暗示，也一同靠在了他的敞篷車旁。

“你看起來心情不好，是有什麽心事嗎？”她問道，身子卻湊得越來越近：“我可以當你的免費垃圾桶，聽你傾吐哦。”

陸翔冷笑了一下，又喝了一口啤酒，全程沒正眼看她。

“怎麽，信不過我啊？那要不作為交換，我也告訴你一個我的心事？”

陸翔這下徹底不耐煩了，轉過頭去，道：“我不開心一是因為這兒太冷了我沒帶夠衣服，二是因為等了半天我女朋友都還沒來。你這麽熱心，究竟是能脫下自己的外套給我穿還是能把我女朋友下一秒就傳送過來？”

聽到“女朋友”這三個字，那女子一楞——她先前如此搭訕別的男人時，可從未遭到過這樣具有諷刺意味的拒絕。

“哼……”她把手中那罐尚未開封的啤酒況幾一聲丟在地上，便踩著高跟鞋憤怒地拂袖而去了。

可湊巧的是，她剛離開沒幾秒鐘，一雙黑色的小牛皮細跟鞋就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剛才那位是你的朋友嗎？”紀琉雲問道。

陸翔忙打起精神，慌忙辯解道：“才不是呢！那就是個神經病，純路人！我壓根不認識她……”

紀琉雲被逗笑了：“行了行了，無所謂。”

“無所謂嗎？”陸翔微微皺了皺眉頭。說罷，他拿出了給紀琉雲買的橘子汽水，遞給她，強調道：“喝這個吧，是汽水，不是酒。”

紀琉雲沒說什麽，接過飲料來喝了幾口，笑問：“你怎麽知道我最喜歡這個口味的啊？”

陸翔一怔：“我是猜的，因為我小時候就最愛喝橘子汽水。你也喜歡嗎？”

紀琉雲點點頭：“當然了，這一款微微發甜，但又不那麽膩。小時候考試結束了、名次下滑被父母罵的時候，心情不好就會去小賣部買一筒這個，喝完之後就覺得再不開心的事都沒什麽大不了了。”

陸翔會心一笑：“瞧瞧，咱們果真有共同語言！”

紀琉雲撇撇嘴，反唇相譏道：“‘共同語言’僅限於一瓶汽水而已？得了吧，我怎麽能和你陸大少是同一個階層啊？”

雖說理智上陸翔知道她是在和自己開玩笑，可這句話還是戳中了他內心的某處，他忙道：“這是什麽話啊……”

“今天溫度可不高啊，站在盈江邊上吹風，不冷嗎？”和江對岸的萬家燈火相比，他們所處的位置確實寂寥了些。除了點點路燈與偶然飛馳而過的幾輛機動車相伴，再無其他。甚至連蟲鳴和鳥啼都很稀疏，予人一種冬日特有的清冷感。

陸翔說：“好像是有點。”他放下手中的啤酒罐，把手徹底插在了外套的兜裏。在轉頭看向紀琉雲時，他又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動作十分麻利地脫下了自己的衣服，披在了她身上。

紀琉雲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回過神來之後便笑了出來：“沒事兒，我不冷……”

陸翔的身上此刻只剩下一件白色衛衣，可還是逞強道：“哎哎哎！你可千萬別還給我啊，這是男人的尊嚴！”

誰知道紀琉雲笑得更大聲了：“哈哈……好吧好吧，知道了。那我面前這位有尊嚴的男人，你是想繼續開著你這個到處漏風的車子回去呢，還是願意賞臉坐我的車回去呢？”

快要被凍得齜牙咧嘴的陸翔只好如實說：“我……還是坐你的車吧。這輛破車我找人幫忙開回去就是了。”

“那就走吧。”紀琉雲笑道。

她開車的時候十分專註，完全不開口說話，就是工作之時一樣認真。陸翔倚在車座的靠背上，不由得將目光放到了她的側臉上。

坦白講，這姑娘算不上驚艷，甚至都不算是世俗意義上的“漂亮”。她既沒有許蓉那麽精致自信，也沒有郭晚晚那麽清麗優雅。可不知為何，一看到她他就是覺得心中很是舒服，像是在炎炎夏日趟過一條涓涓細流，整個人都安靜了下來。甚至有一種……想要輕輕吻她一下的沖動。只是猶豫再三，又怕自己褻瀆了心中這份真摯的感情。

“那個……你這周六有空嗎？”

“不出意外的話沒什麽大事，怎麽了？”她依舊專心開這車。

陸翔說：“如果這周六有空的話，我能不能請你幫一個忙？”

“行啊，什麽忙？”她似乎想都沒想就下意識答應了，這讓陸翔心頭感到一陣欣喜。

“我這周六要回家去看我媽，所以你可不可以和我一起去……然後裝作是我的女朋友？”

“啊？”紀琉雲有些驚奇，“有這個必要？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陸翔苦笑道：“相親的痛苦你多少聽說過的吧。我不想被安排一場政治婚姻，所以才來拜托你和我演一場戲。”

紀琉雲有點明白他今天如此低落的原因了——大概和被“逼婚”這件事逃不了幹系。她沒想那麽多，只以為陸翔之所以不找身邊那些一周換幾輪的女伴們幫忙只是因為不想破壞自己在她們心中的形象，所以便答應了。

“好吧，那到時候咱們聯系。”她說。

“嗯……”她答應得如此順利，這讓陸翔心中一塊大石頭被放下了。

“是這裏吧？”紀琉雲把車停了下來。她扭頭看陸翔的時候發現對方正在十分認真地盯著自己看，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便莞爾道：“……怎麽了？怎麽這樣看著我？”

陸翔也笑道：“沒什麽啊，我就是覺得熱心腸的姑娘真他媽的美麗！”

“又來了……”紀琉雲搖搖頭。

陸翔覺得今天的時間過得太快了，坐在車上的時候，他一度恨不得回家的路無限延長，讓自己永遠和紀琉雲單獨相處著。

他故意慢吞吞解開身上的安全帶，語氣輕柔道：“那晚安咯。”

“嗯，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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